你别无选择,在云南的菜市场里彻底晕菜
滇西北、滇东北高地还保持高冷状态的时候,哀牢山以南以西,云南横断山区部分,春意已然在菜市场当中喷薄铺展。
云南大地各种多样、各种不同,在菜市场表达得更充分也浓烈,比如云南食用花卉不完全统计有303种、常见野菜150多种,这个数字之和,断不会是等于453那么通俗简单,准确些说直接等于晕菜;再加上其他种种多样等等不同,晕菜二次方、立方,并非诳语。
所以在云南逛市场,特别是在云南的横断山区部分逛市场,需要提前有个心理准备:你经年累月的积累饮食常识知识,可能会遭遇激烈冲击,陷入彻底无助漩涡;你细心呵护耐心涵养的饮食趣味饮食审美,将一而再再而三被碾压、颠覆,直至崩溃。
《脱羁术》一书中,James Scott把东南亚、中国西南和印度东北部等地大片山区地带,归纳为组米亚(Zomia)山地,提出“逃逸文化”视角,认为这些山区的山民社会文化,并不是古代遗留的活化石,而是一种主动选择,山民的祖先大多是去平原文明的逃逸者,山地文化是山地与平原协同进化或者博弈的产物,山民游耕方式和混合生计模式,与平原地区的标准化模式差异巨大。
以逃逸文化的观点,历史资料中山地民族游耕、渔猎采集、异食异味等记载,恰恰是山民以平原国家标准化饮食为参照,所设计出的无标准无体系的对应饮食文化——无主粮、食材选择极度广泛、生食、竹木炊具食具、过度发酵食物、草木灰代盐、特殊饮俗……这些在历史资料中反复出现的异食异味现象,山民由此建立和维护群体认同,同时在餐桌树立起难以逾越的边界。
虽然逃逸文化仅仅属于一种观点,现在的云南山区已非以往,但依托丰富的动植物资源,食材选择范围,的确丰富宽泛,异食异味,现在虽然轮廓模糊逐渐淡化,却也还有迹可寻。特别是在横断山区部分,当地谚语云:绿色的都是菜,会动的都是肉,支持这种说法也有实在数据——主要居住在西双版基诺山的基诺族,采集野菜的种类多达108种,经常食用的有40种;主要居住在德宏州的景颇族,采集野菜种类有92种;即便非山地民族,采集种类也相当可观,居住在红河河谷中北段的稻作民族花腰傣,野菜采集种类达72种。
专业人员以外,一般人想要辨识这些当地食材,障碍诸多难度较大——百濮、百越、氐羌、五陵蛮、汉回……各民族大散居、小聚居,插花式分布于地形复杂气候多样的云南,汉藏语族四大语系相互穿插交织,再加上各民族普遍存在的区域方言,语言就成了大问题,当地人即便汉话,但一口方言,也很容易陷入鸡同鸭讲的境地。
在德宏芒市芒罕市场,一种嫩芽叶花混杂的野菜,傣族摊主发音帕攀,当地汉族买家叫做攀攀菜,听来完全不得要领。“帕”是傣语菜的意思,此菜傣语就叫攀。后来多方查询,请教植物学专业人员,才搞清楚产出此菜的植物,中文名叫破布木。这一带的不少食材食物,仅有傣语称谓却缺乏对应汉语名称,需要很花费一番工夫,才能最终搞清楚中文名。
还有一种嫩芽叶尖野菜,保山一带称为马路菜,摊主能说会道,还把名称的由来说了出来,说马路不是城市道路,而是马帮路、赶马道也就是古道,早年赶马人见马匹非常喜欢啃路边一种小灌木的树叶,好奇扯上一片几片一闻一尝,感觉味道不错可以当菜,假以时日,这种味道不错的野菜,就在当地流行起来。
保山确实古道纵横,徐霞客的游记里,就详细记录了在此地道中所见所闻。而到了楚雄,这种中文名西垂茉莉的野菜,却被叫做臭菜。因为加热成熟挥发出类似野生菌香气,还有人认为有驯化开发价值,找依据写文章,希望把此菜命名成“楚雄臭菜”。
保山确实古道纵横,徐霞客的游记里,就详细记录了在此地道中所见所闻。而到了楚雄,这种中文名西垂茉莉的野菜,却被叫做臭菜。因为加热成熟挥发出类似野生菌香气,还有人认为有驯化开发价值,找依据写文章,希望把此菜命名成“楚雄臭菜”。
横断山最初意思,就是江山山江相隔,交通交流极度不便,植物同物异名现象,绝非个别随时可遇。 假设“楚雄臭菜”命名成立,那么与西双版纳俗称臭菜的羽叶金合欢嫩叶尖,又算异物同名。 异物同名还有树头菜,各地树头菜所指不一,五加科的龙牙楤木、楝科的刺椿、茄科的枸杞、山柑科鱼木属树头菜,都在当地被称为树头菜。云南的树头菜,主要指山柑科鱼木属植物春发芽苞,但不同地区、不同民族,却称谓不一:树头菜、刺头菜、刺苞椿、刺脑苞、帕贡……
非标准山地饮食文化、采集广泛、语言障碍、同物异名、异名同物……这些向度不同深浅不一的因素,交织纠缠在一起,云南的菜市场,足以让一个突然闯入者,在打开一个新世界的感受出现前,提前开始怀疑所见所闻,怀疑自己,怀疑人生。
厨友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