故乡的食物(中):捞米饭与炸南瓜花
我是南方人。南方人的主食简单,就是大米,以及一系列大米变幻出来的吃食:米粉、糯米糕、年糕、粽子、汤圆等等。虽然是简单的食材,却能在简单中变化出无穷的花样,填饱千万百姓的肚肠。
我是白米饭的狂热粉丝。苏轼是“宁可食无肉,不可居无竹”,我是宁可食无肉、宁可居无竹,不可一日不吃白米饭。无他,只因白饭是种完全没有脾气的食物,无论和什么食材搭档,它都能完美地抚慰你的辘辘饥肠。
以前看古龙,儿女情长江湖恩怨俱是过眼便忘,只是书中的美食叫人口水直流、难以忘怀。血海之上,苏蓉蓉给楚留香做饭,“两只烤得黄黄的乳鸽,配两片柠檬,几片多汁的牛肉,半只白鸡,一条蒸鱼,还有一大碗浓浓的蕃茄汤,两碗腊味饭,一满杯紫红的葡萄酒,杯子外凝结水珠,像是已过浸过许久”。痛饮酒,大块吃肉,最后那两碗腊味饭才是精华,痛快过后填满肚肠。什么也不落下,便是另一种快意恩仇。
时间宽裕些的时候,美人素手烹佳肴,当然很好。可若是时间较紧,我们小老百姓自然也有别的办法。咕嘟嘟地炖一锅红烧肉,也不失为节省时间的好办法。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小块汆水捞起,锅里放油烧热,化开黄冰糖,炒一炒肉,下八角、桂皮,多一些酱油、黄酒在锅里炖至酥软烂糯即可。这是简易的做法,我也常常根据自己口味不同调整食谱。想吃辣了,便放两颗红红的干辣椒;想吃酱香了,便放几块腐乳或者一勺子黄豆酱。常常做菜的老学究说,你这样可不正宗哟。但我以为,做菜又不是做文章,哪里需要讲究什么师承什么门派,自己吃得高兴大过天。
平时将红烧肉冻在冰箱里,随吃随取。某个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深夜,给自己满满地盛一碗米饭,挖几块块颤巍巍、油润红亮的红烧肉放在饭上,顺便淋上一圈肉的酱汁,微波炉叮两分钟。来不及端上餐桌了,就着微波炉前一点暖黄的光,嗷呜一口饭和肉,齐齐吃下去。此刻真如天上人间。
人人家里都有一口电饭煲,现在“煮饭”也不是什么难事了。但即便是这么随和的平民食物,也有精致的做法。我吃过最好吃的米饭就不是煮出来的。
还是在外婆家。山里的人家种田耕地,得了新米除了拿去卖,也要自己留一点吃的。前一天晚上洗好米。第二天清早,灶里烧起火,远远地便可以看到屋顶升起的袅袅炊烟,满是烟火人气的欢喜。将米下锅煮,煮到米汤泛起淡淡的白色时,捞出来沥干。这时候如果仔细观察米粒,细长的,微微透明,泛着玉色,甚至每一粒上面还有光泽,非常美丽。再将半熟的米饭倒进铺好笼屉布的蒸笼里,蒸至全熟。微微放凉以后便可以盛起来吃了。这样的捞米饭粒粒分明,饱满而多汁,有微微的甜味和麦芽糖的香气,像碗里的艺术品。空口便可以吃下三碗。
家里捞了米饭当午饭,会剩下一锅稠稠的米汤。很有营养,也不能浪费了。
门口的小园子有一洼菜畦,里种着齐齐整整的丝瓜、南瓜、茄子、辣椒、大蒜、白菜等等。都并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,但每个季节都能吃到顶时鲜的菜蔬,一切便都显得情谊充沛,喜气洋洋。外婆总让我去菜地摘一篮子南瓜花。回来的时候,外婆将带着露水的南瓜花在调好的面糊裹一裹,给它穿上一层雪白的衣裳,下油锅炸,炸得金黄捞起来。看着我的馋相,外婆总是先递给我一个尝尝。炸过的花骨朵依旧紧实,不仅有南瓜的香气和脆嫩口感,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极淡的肉香味。面糊里只放一点点盐和糖,最大地保持了南瓜花的原味。里面的那一点点糖,更加突出地勾出了花骨朵儿的鲜甜的滋味。
吃一口炸南瓜花,再喝一口热热的米汤,整个初夏的鲜与甜便全部在这一口中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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