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见儿时的老南瓜

那天中午，我就吃同事送我的老南瓜。 在我们老家，南瓜叫金瓜。吃着那香喷喷的金瓜，我突然很想母亲，想起所有和金瓜有关的故事。 母亲是个特别勤劳节俭的人，每年秋天我们家都能收获许许多多、黄澄澄的、比端桶还大的金瓜，但，我们是不能吃的。 小时候，吃金瓜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奢侈，一种真正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望——金瓜们都在厢房呆着，可是母亲三申五令过：那些金瓜是给猪吃的，不是给我们吃的。

我们不明白，连父亲也不得其解，为什么人不能吃要给猪吃呢？ 问急了，母亲就恶狠狠丢下一句话：“为什么？为什么？你们就成天想着吃！你知道吗？猪吃了金瓜会长膘能卖钱，能吃肉，人吃了能吗？人能卖钱吗？” 话糙，但理不糙，在那个年代，一头养大的猪，的确是一家人的希望，甚至寄托，我们可怠慢不得。

但我们真的眼馋那大大的，黄得似乎要流蜜的金瓜啊，每次看见它们，我们都忍不住咽口水。人在馋虫肆虐的时候，总是特别聪明的，母亲这关不好过，我们不是还有父亲吗？ 于是，我们总是在母亲不在家的日子央求父亲：“爸爸，金瓜很好吃，对吧？爸，我们都多久没有吃金瓜了？您那天不是说给要给我们做金瓜吃吗？”鬼才知道，爸爸什么时候说没说过这话呢。 但这时候的父亲总是不分辨是非：“我说过这话吗？那天？那天是哪天？哦，我想起来了，是昨天。” 于是，我们几个小馋虫就围着父亲，说尽了好话，讲干了口水，父亲总是不负众望地大手一挥：“小的们，你们不是要吃金瓜吗？好说，谁去厢房把金瓜抬过来，我们马上就做金瓜吃！”

于是，我们像得到大赦的饿鬼们一样冲向厢房，抱起自认为是最大最好吃的金瓜让父亲辨认。 父亲总是不辜负我们的期待，认真地找出最佳的金瓜，然后开始我们的“偷吃”之旅。 金瓜皮是万万不能削掉的，第一，容易留下母亲责问的“罪证”；第二，听说削皮影响口感，第三，大家都知道了，多了皮，分量也多点，不是吗？ 我们总是风卷残云一样地消灭干净，费劲心思才吃到的金瓜，我们甚至狠心地不给母亲留一点，当然是怕她骂我们了。

等母亲回来，一切都木已成舟，剩下的烂摊子就交给父亲去处理了： 镜头一：“老王，金瓜怎么少了个呀？”“金瓜少了，不会吧，昨天你不是刚刚煮猪粮吗？你自己忘记了吧？”听父亲这么一辩解，粗心的母亲也就不再追究了，父亲边说别挤眉弄眼，我们在一旁偷着乐。 镜头二：“老王，我刚刚出门时候，这里不是还有一个大大的金瓜吗？怎么不见了呢？”“那个金瓜啊，刚刚我们做给猪吃了，猪饿得厉害，就提前做给它吃了，省得嗷嗷叫，吵人呢。”父亲边说边朝我们打手势，生怕我们的打嗝声出卖了我们。 镜头三：“阿清，阿清，今天你们吃金瓜了吧？”“没有，没有！没有您的同意，我们怎么敢吃金瓜啊？猪吃了才长肉，卖钱，人吃了也白吃，没用，不是吗？ 可是我嘴角还未揩净的金瓜汁总会出卖了我，这时候母亲就开始骂人：“你们这些爱吃鬼，天天就知道吃，吃！金瓜都给人吃了，猪吃啥呢？过年我们的猪肉哪里来啊？” 这时候父亲就语重心长地劝母亲：“阿菊，你就别生气了，吃都吃了，再骂它也回不来了。孩子们不是正在长身体嘛，吃点金瓜它也增加营养，不是？猪养大了，不是也给人吃吗？现在人都没吃，猪就先不说了吧？”

嘴笨的母亲总是说不过父亲，每次“金瓜事件”都这样不了了之，尽管母亲依然坚持她的“猪都没得吃，人怎么能吃呢？”而父亲却说：“猪长大了也是给人，人吃饱了，再说”。 就因为父亲的袒护和宠爱，小时候的我们偷吃了一个又一个的金瓜，留下了我们说不清、道不尽的金瓜故事！ 妈，您知道吗？如今的猪都不吃金瓜了，它们都吃饲料了！如今的人才吃金瓜，因为它营养全面，富含各种氨基酸，维生素呢。妈，这些您知道吗？知道以后，您又会怎么想呢？ 只可惜如今再多、再大的金瓜也换不回您了，甚至连听您一声骂都成为一种奢侈，一种永生的期盼了，妈妈！！